[原創奇幻]妖狐與小狐狸

01

在冬天即將過去，森林要迎接美好的春天時，小狐狸發現他的媽媽不見了。

 

媽媽一直告訴他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只有自己時千萬不可以跑出洞窟，就連偶爾偷偷到洞窟附近嗅嗅味道，試著咬那些聞起來香香的花朵，都會被媽媽二話不說地叼回洞窟。

 

一開始他不曉得為什麼，直到他看見比媽媽大上好幾倍的怪獸，吃掉自己的兄弟姐妹時，他才知道，洞窟外很危險，被咬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小狐狸始終等不到媽媽回來，已經餓到快要沒有力氣的他，掙扎了很久，最後選擇踏出洞窟自己尋找食物。

 

「只要小心一點，不要被怪獸發現，找幾顆果實填飽肚子就好……然後、然後……找到就馬上回來。」小狐狸這麼想著，小心翼翼地踏出洞窟。

 

從未到洞窟外的他，根本不知道哪裡有食物，一開始還因為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無比興奮，很快就被餓得扁扁的肚子打敗。

 

他垂著狐狸耳朵，由下往上仰視著高處的紅色果實，儘管味道香得他不停流口水，可根本不會爬樹的他只能乾瞪眼，什麼也做不了。

 

他這裡聞聞，那裡嗅嗅，希望可以找到一些掉落在地上的果實，可那些果實在不久前早已被其他動物瓜分完畢，連個果核都沒剩。

 

──我真的好餓。

 

──原來媽媽之前找食物給自己這麼困難的嗎？

 

──到底要怎麼做才可以吃到那些高高的果實呢？

 

小狐狸絞盡腦汁，還是想不出什麼有效的方法，不論是用身體撞樹幹，還是嘗試用前爪往上爬，那些紅色的果實仍然高高掛在那，彷彿在嘲笑他的無用功。

 

突然，他聽見其他動物靠近的聲音，小狐狸立刻躲到一旁的樹叢後，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動物靠近這裡。

 

那隻動物長得很奇怪，只有頭上有毛，四肢長長的，他看見對方拿著一個長長細細的東西，往紅色果實一戳，就摘到自己盯了好久還摘不到的果子。

 

由於實在是太好奇，小狐狸完全忘記媽媽曾不斷地告誡他，在這個森林一看到就要馬上躲起來的動物，除了可怕的黑色怪獸，還有四肢長長用兩隻爪子走路的動物。

 

他偷偷地跟在那隻動物身後，邊想：「說不定這隻動物不會吃完果子，只要他丟掉離開我就馬上去把他叼過來！」

 

結果，跟了好一大段路，還沒看見那隻動物扔掉的果子殘骸，小狐狸因為肚子太餓的關係再也走不動了。

 

他無力地倒在地上，害怕自己會不會成為其他可怕怪獸口中的食物，又覺得自己擅自跑出來要是媽媽找不到自己一定會很擔心他，還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離開洞窟，太多太多的情緒讓小狐狸的眼眶愈來愈濕，他把自己縮成球狀，十分無助。

 

──媽媽是不是因為找食物太累，所以才不回來了？

 

──如果我可以一起幫媽媽找食物的話，媽媽是不是就不用這麼累了？

 

──就這麼趴在這萬一遇到其他怪獸怎麼辦？

 

……不想要被吃掉，感覺會很痛。

 

嗚嗚……早知道就不要跑出來了。

 

哭著哭著，小狐狸就這麼睡著了，等他再醒來以後，先聞到的是香香的食物味。

 

小狐狸努力睜開眼睛，感覺到自己躺在乾乾又軟軟的東西上，食物的香氣刺激得他不停分泌口水，卻又因為無力只能微微擺動尾巴。

 

「嗯？原來沒死啊。」陌生的聲音嚇得小狐狸一顫，他抱著必死的決心閉緊眼睛，努力跟自己說被吃掉不會疼的，不會疼的，沒想到那個香香的味道突然離自己好近好近，幾乎是湊到自己的鼻尖位置。

 

生物本能令小狐狸想也沒想就先把嘴巴往香味的方向湊，先舔了一下嚐到美味後，便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吃著。

 

沒多久就把這些食物吃光的小狐狸，這時終於有餘力看向其他地方。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但肯定不是森林。

 

這裡有些冷，空間內沒有洞窟那麼昏暗，搖曳的火光將眼前的大型動物照得忽明忽暗，太多要分辨的味道與陌生的環境讓小狐狸緊緊地繃著身子，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還知道要警戒，不錯啊。」邊說，面前的大動物以很小又優雅的幅度轉動著頭顱，隨著動作間，他的頭頂逐漸浮現兩只跟小狐狸很像的銀色耳朵，身後更是冒出一條又一條的狐狸尾巴，驚得小狐狸瞪著圓滾滾的眼睛，瞧得目不轉睛。

 

「你倒是第一隻不怕我的狐狸，很好，就你了。」說著，長著多條狐狸尾巴的大動物饒富趣味地打量著小狐狸，笑得比任何一隻老狐狸都還要狡猾。

 

 

 

02

從那天起，小狐狸就這樣被多條尾巴動物給養在身邊，一開始小狐狸當然不願意，可不論他怎麼逃總是會被逮回來，就這樣逃了大半個月後，小狐狸終於受不了，朝那隻多條狐狸一通亂叫。

 

而那名多條尾巴的動物只是靜靜地聽他叫完，然後，看著小狐狸。

 

那眼神看得小狐狸背上的毛豎起一片，接著他只覺得視野翻轉，尾巴傳來劇烈的痛感，身軀更是被左右上下搖晃著。

 

被抓住尾巴甩來甩去痛得小狐狸發出淒厲的慘叫，他想掙扎卻發現自己的爪子根本傷不了對方分毫，且愈掙扎只會讓尾巴更痛，就在小狐狸以為自己會不會就這樣死掉時，搖晃停止了，

 

他疼得縮起身子，全身更是不停抽蓄著，頭頂的耳朵死死壓在腦袋上，意識因為過於龐大的疼痛逐漸模糊。

 

再醒來後，小狐狸驚恐地發現自己多出了一條尾巴，不僅如此，身上的毛色還由棕轉白，最奇怪的是，他一叫，就發出跟那隻多條尾巴動物一樣的聲音。

 

好可怕！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樣媽媽會不會認不出自己？

 

「終於醒了？」

 

一聽見那隻多尾怪獸的聲音，小狐狸立刻炸起全身的毛，快速地退到房內的角落，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居然聽得懂對方的話。

 

「還想被我抓著尾巴晃嗎？不想的話就好好聽我接下來說的話，你現在是可以聽懂的。」

 

聞言，小狐狸壓著的耳朵驚愕地豎起，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聽懂這些音調，甚至還明白這些語句的意義。

 

「接下來，你必須要在我身邊學習術法，沒有達到我的要求前不准踏出這裡一步。」

 

「……嗚……窩……窩噗要！」

 

「連話都說不完全的傢伙，沒資格說不。」

 

「揪……揪噗要！……窩……窩要找……麻嘛！」

 

「你說的媽媽，是指這頭狐狸嗎？」邊說，面前的多尾生物爪子朝旁一揚，小狐狸的腦中便多出一段畫面。

 

那段畫面是他媽媽在獵捕時被奇怪的東西夾住後腿，儘管掙脫了，卻因為受傷的關係引來黑色怪獸的獵捕。

 

小狐狸就這樣看著那頭黑色怪獸咬住媽媽的喉嚨不停左右甩動，一開始媽媽還會回抓怪獸，可沒多久，媽媽掙扎的幅度愈來愈小，最後一動也不動，就這樣被黑色怪獸咬著走入森林深處。

 

小狐狸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些畫面是真的，可已經被開啟靈智的他，很清楚知道這些畫面是真實發生過的，只是不想去相信，也不願去相信。

 

──媽媽被怪獸咬死了。

 

他再也不會溫柔地舔自己的毛，不會在自己想踏出洞窟時兇巴巴地將自己趕回來，也不會再叼著食物回到洞窟，或是用腦袋親暱地蹭蹭自己。

 

小狐狸覺得有很多濕濕的東西從眼中流出來，也覺得身體裡面很悶很痛，他又下意識地想把自己捲成球，彷彿這樣做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你怎麼老是喜歡把自己捲成球？想當顆狐球是嗎？」說著，多尾生物將一球狐撈到懷中，小狐狸氣得想回頭咬對方，可嘴才剛張，就被按住後頸動彈不得，「我現在可以抓的尾巴有兩條哦，想嘗試看看兩條尾巴被抓著在空中甩動的滋味嗎？」

 

小狐狸嚇得一頓，同時又覺得無比委屈，他根本搞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媽媽不但死掉了，自己又被這隻多尾怪獸欺負，還被要求要待在這隻怪獸身旁學不知道什麼東西，又難過又無助又不敢反抗的他，再度把自己縮成狐球，哭得一抽一抽的。

 

妖狐知臨心情頗佳地左撥一下狐球，再右撥一下狐球，上揚的桃花眼帶著清楚的笑意，同時又有著許久未出現的趣味。

 

 

 

03

「小狐球，這次又想躲去哪呢？每天都跟我玩捉迷藏是想為我無聊的生活增添活力嗎？」

 

知臨邊吃著小糕點，在各個廂房內悠悠地漫步著。彷彿在打發時間一樣，這裡停停摸摸木製家具，那裡看看哪裡的紅磚又剝落需要修復，來到門口庭時還可以順手摘一下以妖力灌溉的果樹果實，看上去很是享受這個小遊戲。

 

「我數到十，你要是可以躲滿十不被我找到，我就放你出去兜兜。相反地，要是你被我找到的話，沒練成幻化術之前都沒肉能吃。」蘊含妖力的語言暢行無阻地傳遍三合院，以及接下來令人心驚膽顫的數數。

 

「一……二……三……」

 

將自己又捲成狐球躲在某廂房縫隙處的小狐狸，聽到關鍵字彈了彈耳朵，正在考慮要不要找更加隱密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的小狐狸，突然想到之前發現的小洞，雖然不曉得會通往哪裡，但那邊肯定比這邊還要不容易被找到。

 

他才不要學術法！

 

他要離開這裡！

 

知臨每次都只會欺負他！他才不要如他所願！

 

「……四……五……六……」隨著數字愈來愈接近，小狐狸也快抵達發現的小洞，才剛準備扭著屁股擠進洞，耳邊就清楚地響起一聲：「十，你輸了。」

 

「尼、尼沒由數完！」中間不是還由七八九嗎？怎摸突然間就十了？

                                                            

「有啊，我說數到十，剛剛數到了。」

 

「尼、尼、尼……」尼了半天還是找不到適合形容詞的小狐狸，最後只能擠出一句「尼不可以這樣」，努力地揮舞著四爪想掙脫知臨的掌握。

 

知臨滿意地欣賞著小狐狸的四個肉球在他面前晃啊晃，他一手抓著小狐狸的腹部，另一手用大拇指玩弄著小狐狸的肉球，理所當然地道：「規矩是我定的，我當然可以這樣。記好了傻狐球，這世上定規矩的就可以違背規矩，而有足夠的實力才不會被規矩束縛，知道嗎？」

 

「噗知道！尼噗要再捏窩！」

 

「唉，好吧，那我就捏到你聽懂為止。」

 

狐妖言出必行，幾乎是捏了小狐狸一下午的肉球，疼得小狐狸光用前爪碰到地面都痛得僵直身軀，別說走動，光是邁出一步都難如登天。

 

嗚嗚……這、這隻大壞狐！

 

 

 

04

儘管小狐狸從未放棄過逃出三合院，可不論智商還是實力或是妖力他都遠不及修練已久的狐妖，每次輸了遊戲都必須履行各種規矩，或是完成許多刁難的功課，很快的春天過去，迎來了夏天，又來到了冬天，季節的交替猶如直直向前的時間，而小狐狸也從話都說不清楚的小狐球，成了可以好好說話還能維持好一段時間化形的小狐妖。

 

這天，是一季一次可以跟知臨踏出三合院的日子，小狐妖從前天晚上就興奮得直打滾，最後是被知臨一爪子拍昏，才被迫「安分」。

 

「這次要去哪？我已經可以好好維持人形很久了！」說著，小狐狸驕傲地挺起小胸膛，他的化形模樣據知臨說大概是人類小孩四、五歲的模樣，雖然以人類年齡來說很小，可這樣貌比起狐狸的自己還是要大上許多，因此自從學會化形後他就非常喜歡用這個模樣到處亂跑。

 

一開始化形時知臨老是喜歡故意拍他的頭，每次一拍他就會被打回原形，他的妖力根本撐不住那樣的衝擊，被拍回原形都要休息兩三天才有力氣繼續化形，為此他用盡各種方法躲避知臨的襲擊，可沒有一次成功過。

 

可也因為如此，他的化形功力是所有術法中進步最快的！

 

「了不起了不起，可惜今天要去的不是人類那邊。」前面的了不起幾乎跟棒讀差不多，知臨一手撐著下巴，手肘靠在長型靠枕上，身下則是以妖力驅使的轎形乘具。

 

儘管已經不是第一次坐這個乘具，可每次坐總讓小狐狸的心情激動無比，平常時候他根本沒辦法從這麼高的地方往下看，下方的森林、河水、各式各樣的建築還有生物都變得好小好小，十分有趣。

 

努力告訴自己不可以太興奮，避免又被知臨逮到機會捉弄，小狐狸收回往下瞧的眼，疑惑地回問：「不是人類那邊，那是哪邊？」

 

沒有直接回答小狐狸，知臨以最常出現的問句反問道：「一般靈智未開的狐狸尾巴有幾條？」

 

「一條！」哼哼……這個他學過！他知道！

 

見小狐狸如此得意，知臨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實力最差的狐妖又有幾條尾巴？」

 

小狐狸扁扁嘴，哀傷地回：「……兩條。」邊說，身後的兩條狐狸尾巴還沮喪地垂到化形的人類屁股上。

 

小狐狸的模樣讓知臨愉悅地彎起眼角，「那狐妖最多有幾條尾巴呢？」

 

提到了解的內容，小狐狸立刻又信心滿滿地挺起胸膛，「九條！」

 

「嗯，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有一堆三四條以上尾巴的畜生聚會。」

 

小狐狸皺眉，腦中怎麼也找不到畜生這個詞的意思，「畜生是什麼？」

 

「就是腦袋跟不上實力的野獸，還喜歡披著光鮮亮麗的外皮假裝自己實力高強。」

 

「哦！」

 

小狐狸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他到現在都沒有數過知臨有幾條尾巴，最開始被帶到這裡時他根本怕得沒心思數，而現在知臨根本不會在他面前露出狐狸耳朵跟尾巴，也就沒有機會數到。

 

他以前也問過知臨尾巴有幾條，可只換來知臨意味深長的笑容，每次出現這種笑他都會被欺負得很慘，從那刻起，本能告訴他還是別問得好。

 

「差不多快到了，等等不論誰問你什麼問題，什麼都不可以說，做得好的話回去給你獎勵。」

 

「真的！？」聽見有獎勵，小狐狸立刻興奮地豎起耳朵，兩條尾巴更是難以自制地接連搖晃，可一想到知臨平常的行徑，這兩條尾巴又定格在半空，小狐狸地默默補了一句：「……不會騙我嗎？」

 

「我幾時騙過你了？」知臨的臉上清楚寫著：我是這樣的狐妖嗎？

 

「你每次都嘛騙我……之前說裝在甕裡的水可以喝，結果喝下去喉嚨辣辣肚子也辣辣，再之前去人類市集時跟我說那個長得尖尖圓圓的東西可以插在頭上，結果人類跟我說那個是拿來喝湯的，再再之前……」

 

嘖、這小狐球幾時變得這麼會記仇的？

 

「我只是保留內容，沒有騙你，你想嘗試喝看看，想插在頭上試試，不也能行？」

 

小狐狸心裡覺得知臨說得好像也沒錯，可又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一股氣不曉得該往哪放，只好通通擠到腮幫子，又被知臨給捏扁，發出『噗』的聲音。

 

知臨捏著小狐狸嫩嘟嘟的人類小臉，直視著小狐狸帶點淡金的眸，就像在敘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小狐球，把話說得太滿後都有什麼下場，還記得嗎？」

 

抓準小狐狸回覆的時間，知臨稍稍鬆手讓小狐狸能表達得清楚些，「……做不到會很難過，還會被懲罰，還被你笑。」

 

想起過去自己在回答完知臨的問句後遇到的種種狀況，小狐狸就覺得頭上烏雲密布。

 

「你看，一點好處都沒有不是嗎？那你怎麼就是學不會別把話聽得太滿呢？」邊說，知臨邊拍著小狐狸的臉。

 

「那要怎麼聽才不會太滿？」他不懂，好難喔！

 

「自己想，你難道要變成什麼都要問我的廢物嗎？這東西可不是讓你當擺設的。」說著這東西時，知臨敲了小狐狸的腦袋，與此同時，小狐狸並沒有發現隨著知臨的動作，有一抹金芒就這麼沒入他體內。

 

不遠處的天空，傳來看守的妖獸喊聲：「請出示邀請！」

 

知臨反手將一個卷軸投至妖獸面前，看守妖獸核對無誤後便恭敬地返還卷軸，其中一名有著鳥首人身的妖獸上前欠身道：「家主等您很久了，請隨小的來。」

 

 

 

05

他們降落到一處建得無比宏偉的建築物外，徒步前行。

 

這裡的建築比小狐狸看過的任何一個都還要閃亮華麗，可不曉得為什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冰冷感。

 

明明眼睛都快被五顏六色的裝飾給閃瞎，為什麼卻有一種……像在看同一種顏色的感覺呢？

 

小狐狸百思不得其解，他乖巧地跟在知臨身旁，小眼睛時不時這裡飄飄那裡瞅瞅，這裡的每樣東西都是他沒見過的，他認得出來的只有寥寥幾種，光顧著看裝潢沒看路的結果，就是在一個轉彎的地方跌個狗吃屎。

 

知臨停下步伐，露出了小狐狸從未見過的神情。那表情小狐狸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形容，只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對勁，在他還處在震驚時，知臨已經伸手將小狐狸抱起，並整理他有些凌亂的衣物。

 

「就跟你說了好幾次走路要看路，不看路就是這種下場，你看，替你買的新衣服又髒了，回去再挑件你喜歡的穿。」小狐狸邊抖著身體邊讓知臨打理自己的衣著，滿腦子充斥的只有：這衣服明明就是知臨挑的啊！這該不會是新的欺負他的方式吧？好可怕！他該怎麼辦？

 

──還記不記得進來前我跟你說過什麼？

 

腦中傳來知臨的聲音，小狐狸忍著眼中險些嚇出來的淚，點點頭。

 

──照著我說的話做。

 

知臨的嗓音令小狐狸逐漸平靜下來，他順著腦中知臨的指令，配合起對方。

 

小狐狸不知所措地垂下小腦袋，不發一語。

 

「還低頭啊？你也不是第一天這樣了，況且……」知臨順勢將一點演戲天分都沒有的小狐狸抱到懷中，將他的小腦袋按進自己的頸窩，五指溫柔地摸著他的腦袋，哄著：「我也樂意你這樣。」

 

說完，還順便順了順小狐球因為不習慣自己的軟言慰語而微微炸起的尾巴毛，讓這場戲更真些。

 

「唷，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知臨嗎？」走廊不遠處傳來極大的調侃聲。聲音的主人擁有俊美的外貌，高挑的身材，頭上的狐耳穿著金色騷包耳環，尾椎後方的四條尾巴就像看見什麼有趣的東西而晃動著。

 

他眼裡的輕蔑誇張得像是怕其他妖看不出來一樣，「怎麼？你現在居然轉性養這種低等野獸了？」

 

知臨繼續前行，在經過那頭狐妖身旁時輕描淡寫地道：「是啊，低等野獸都比亂吠的狗還要討喜呢。」

 

那名四尾狐妖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氣得尾巴微澎，沒多久又勾起得意的笑，同樣以閒話家常的口吻向身旁同行的狐妖說道：「再怎麼樣，亂吠的狗也比斷尾的妖狐還要能見妖你說是不是？」

 

知臨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那名狐妖一眼。

 

僅此一眼，便令那頭狐妖不敢吱聲，同行的狐妖見狀立刻拉著對方離開。

 

而小狐球從頭到尾都被知臨抱著，也是最能直接感受到知臨身上妖力變化的。在提到斷尾的時候，知臨身上的妖力很明顯地顫動著，裡頭甚至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情感，這些在眨眼間便恢復如常，若不是跟知臨生活這麼長的時間，以及貼身的距離，根本無法發現這些變化。

 

……那些狐妖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知臨尾巴受傷了嗎？

 

小狐狸抱著這樣的疑惑，被知臨帶到一間很大的房間。拉門上畫著兩隻精美的孔雀，打開後是讓覲見的妖等候的區域。

 

再往更深處地方還有一道拉門，那扇拉門左右兩側各畫著一隻九尾妖狐，左側的是白的，右側則是黑的。精細的畫工彷彿只要多盯著那兩隻妖狐幾眼，就會有妖狐從拉門中踏出那般，十分活靈活現。

 

知臨將小狐狸放下後，囑咐著。

 

──等等順著我的妖力引導動作，知道嗎？

 

小狐狸點點頭，連呼吸都放緩了些。

 

「聽說，你帶了個很有趣的小東西進來了？」妖狐拉門後方，傳來比一般女聲再稍稍低些的嗓音，那微微的嘶啞感，為聲音的主人增添難以言喻的性感韻味，甚至會讓人在腦中不由自主地重複播放著，細細品味，久久不散。

 

「知臨拜見家主。」知臨帶著小狐狸一起行了大禮後，便正坐在原地，沒有更多的動作。

 

「你還知道要回來見我呀，兩百年前，為了那件事你不是說再也不回來了，現在怎麼又回心轉意了呢？」

 

「沒辦法，您也知道那個地方撐不了多久，能用上的資源當然要一分不留地妥善運用，這可是您當初教我的。」

 

「我當初可沒教你路上隨便撿東西回家，還假裝是自己親生的在養一樣。」說著，兩隻服侍的女狐妖一左一右拉開拉門，小狐球可以聽見腳步聲離他們愈來愈近，他難掩好奇地想抬頭，卻被知臨以妖力按著腦袋，不許他有多餘的舉動。

 

「為什麼選他呢？當初我給你的人選難道比不上這頭外來的嗎？」家主的聲音寫著明顯的感傷，不知是演的成分多還是真因此而傷心。

 

小狐球感覺到有股妖力勾住自己的下巴，朝上揚起，可頭上又有屬於知臨的妖力按著他，這一上一下的扯得他腦袋疼，最後終於受不了地大叫：「你們吵架不要把我夾在中間！自己說！」

 

「……啊。」嚷完，這才想起知臨告誡自己的話，他捂著自己的嘴巴，垂下狐狸耳朵跟尾巴，覺得自己狐生要完。他慢慢地把自己縮成一顆球狀，哀傷地覷了知臨一眼。

 

妖狐家主跟知臨同時看向小狐球，一個是臉上掛著笑容眼底卻寫著回去你就知道，另一個則是因為這句話被勾起非常久遠的記憶，非常難得地，勾起十分愉悅的笑。

 

「是呀，吵架就是要當面吵才痛快。」說完，美艷絕倫的家主大人以狐狸尾巴纏住知臨，二話不說就往裡間扔。

 

沒多久，兩狐看起來像是經歷一場大戰──完全不用妖力單純以物理肉搏的那種戰法，各自暢快地踏出裡間。

 

這下知臨收回不久前恭謹的模樣，猶如把這裡當自家一般，曲腿坐到小狐球旁，手還不客氣地拍了小狐球的屁股，「你沒獎勵了。」

 

小狐球抖了下，又氣又委屈，還想說些什麼卻又硬是吞了回去。

 

「……你確定了？」家主悅滌看著身旁的鏡子，打理著自己頭上的釵飾。說真的他一點都不看好這頭野狐，真不曉得知臨這小子狐腦袋究竟都裝些什麼，他精挑細選的不要，偏挑了個要血統沒血統要妖力沒妖力的野狐，這不存心氣他嗎？

 

「沒確定我帶他來幹嘛？走過場的？」知臨拎起小狐球，彈了下對方的額頭就解了小狐球的化形，變回雙尾狐妖的小狐球氣得以氣音亂叫，知臨伸手摸上小狐狸的背，瞬間嚇得他不敢亂動。

 

小狐球連逃的心思都沒有，一臉哀傷地任憑知臨搓揉。

 

悅滌瞥了兩狐的互動一眼，慢條斯理地調侃著：「也可能呀，你做的場面事還能少嗎？」

 

「那你就當我這次也來走個過場如何？」

 

悅滌滿意地瞧著鏡中自己的模樣，勾勾手指，一旁服侍的女狐妖恭敬地端上一碗清水至知臨面前。

 

「隨你吧，那時候母親攔不住你，現在我更攔不住，也不想攔。」

 

知臨戳著懷中把自己縮成毛狐球的小狐妖，說道：「你是想悶死自己是不？喝點水。」

 

小狐球非常緩慢地揚起腦袋，毛茸茸的狐臉清楚寫著：「那是不是又是假的水？」

 

「不想自己喝是嗎？」知臨面帶微笑地端起瓷碗，小狐球立刻探出前爪接過瓷碗，先是嗅了嗅，確定沒有奇怪的味道後，這才舔了一小口。

 

……好像有點甜甜的？

 

再多舔幾口。

 

沒多久，小狐狸就把一整碗的水喝光，暖暖的感覺在肚子周圍打轉，舒服得他直打哈欠。

 

幾個呼吸間，小狐狸便已沉沉睡去。

 

悅滌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將一個玉版指隨意地扔向知臨，命女妖狐關上拉門，門闔上前才憋出一句：「我今天可夠忙了，你哪裡來回哪裡去。」

 

知臨握著刻著狐狸首樣的玉版指，輕聲道：「……謝謝。」

 

「哼！」這種時候才知道要謝他！這個臭小子！

 

 

 

06

回到三合院後，知臨將熟睡的小狐狸抱進自己的房間，他戴上板指，釋放出自己的妖力。

 

只見一頭巨大的銀色妖狐近乎要塞滿整間廂房，他蜷著身軀將小狐狸圈在中央，巨大的金色豎瞳直勾勾地望著這頭小傢伙，又像在回憶著什麼。

 

知臨身後只有一條尾巴，可周圍還隱隱約約被妖力勾勒出七條尾巴。

 

他曾是最強大的八尾妖狐。

 

可當他實力強到足以往九尾妖狐進階時，卻因為一名人類散去絕大部分的妖力。

 

並非爛到俗套的愛情戲碼，他僅是出於好奇，也是覺得修練的時日過於無趣，想找個樂子罷了。

 

那名人類是名僧侶，他就好奇了，若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妖力安放在那名人類身上，會出現怎樣的狀況？反正中途膩了也可以將妖力收回，人類的性命對於妖物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就像隨機抓實驗小白鼠一樣，期待著可以打發過於無趣的狐生。

 

這一試，他便與那名人類有了交集。

 

那人類很傻，完全沒察覺自己本體是妖物，成天在那裡大白長大白短地喊他，取名沒半分品味，甚至連逐漸能聽懂自己的話也不覺得有異，只覺得是他修道有成，終於開啟五感靈智，為此還開心了許久。

 

真是蠢死了，人類。

 

短短的十年間，那名人類就因為肉體承受不了他的妖力侵入而病入膏肓，離世了。

 

而他也因此失去了七條尾巴，成了妖狐一族中的笑話與汙點。

 

失去七條尾巴，還要在弱肉強食的妖物中生存本就不是易事，那並不是重新修煉就可以解決的，他每呼一口氣，妖力都會溢散，悅滌為了找解決之法還為他奔波許久，除了替他設置能聚妖力的三合院，各種大補之物也替他網羅來，而最後找到的根治之法也沒什麼新意。

 

一命換一命，換魂成功後只要慢慢修練，也可以逐步累積實力活下去。

 

……簡直太無聊了。

 

這種換來的狐生，有什麼值得的？

 

「生命重要的從來不是長短，而是過程。」那名人類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這麼對他說著。

 

他當時只覺得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傻的東西，現在，看著熟睡的小狐狸，他好像多少可以懂了。

 

沒有尾巴又如何？日子過得有趣更重要。

 

而現在，他想嘗試更加有趣的事。

 

「嘖，這獎勵對你而言還真是過分豐厚了呢。」

 

語畢，知臨將自己現有的妖力全數灌進玉版指內，並一再地壓縮，直到玉版指全被知臨的妖力充滿為止。

 

而屋內的銀色妖狐身影也愈來愈淡，最後只剩下濃厚成霧狀的妖力，與知臨一貫的輕佻嗓音。

 

「到時候別太想念我啊，小狐球。」

 

 

 

在那之後，妖狐知臨再也不曾出現。

 

留下的僅有一個刻著「尋」字的玉版指，與醒來後哭得淅瀝嘩啦的小狐狸。